八路军115师与日本坂垣师团的一段仇怨

2016-01-11 14:20:00 来源: 德州新闻网 作者: 窦汝良
在陵城区郑家寨镇大宗家小学校园里,有一座纪念牌。据陵县一中历史老师温信奎说,当时是由于汉奸告密,使日本人得到了五支队在大宗家一带休整的信息。大宗家战斗中,被我方打死的板垣师团旅团长安田大佐葬在张凤池村。

 

  ——我所了解的陵县大宗家战斗 窦汝良

  在陵城区郑家寨镇大宗家小学校园里,有一座纪念牌。纪念牌不大,然而矗立在广袤的鲁西北平原上,庄严肃穆,萧瑟凝重,黑色的牌面上镌刻着由开国上将杨成武将军亲笔题写的“大宗家战斗纪念牌”八个大字。记不清多少次,回乡下老家,在大宗家村经过,我总会驱车去那儿看看,站在石牌前,触摸着冰冷的花岗岩,思绪万千,脑海里会浮现出76年前这片土地上发生的那场可歌可泣、悲壮惨烈的战斗情景。
  就是这块土地,76年前曾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1939年4月,八路军115师东进挺进纵队五支队与日本坂垣师团在这儿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战斗,我们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大宗战役,县志和文献资料上称为大宗家战斗。我生长的小村庄距离大宗家3.5km,由于战斗是在家乡附近展开的,经常听到村里长辈们谈起这场战斗,自幼对这段历史便有着深深的印迹。再后来,我外出求学,进而参加工作,虽然学的是工科,毕业后从事的是道路与桥梁工程专业,然而却对历史,特别是对民国与抗战期间的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回乡下的时候,我会经常找村里的老人们聊天,听他们讲民国、抗战期间我们当地的民团以及国共两党的抗战经历。在老人们的口述中,我得到了很多的信息,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责任感与使命感,促使我将这一段历史用手中的笔记录下来,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和了解那段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
  目前,有关大宗家战斗的资料,县志、相关文献资料以及网上的文章很多。比较权威的是原陵县史志办赵春万老师撰写的文稿以及五支队团长龙书金将军的回忆录。 2007年,赵春万老师送给我一部珍贵的1985年9月出版的《陵县文史资料(第一辑)》和1993年7月出版的《中共陵县党史教材》,这两部书里面比较详细记录了整个战斗的全过程。通过采访村里以及附近村庄的很多老人,我觉得文献资料中有些细节描述不具体,或者与老人们的回忆不尽相同,本着尊重历史的态度,客观去还原历史,也是对76年前为国捐躯英烈们的尊重。
  说起大宗家战斗,首先介绍一下参战双方两支部队的战斗序列,更有助于我们了解这段历史。我方是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五支队机关及所属五团,这支部队是由八路军115师343旅685团二营扩编而来的(代号永兴支队),曾国华任支队长,李宽和任政委(后为王叙坤),龙书金任副支队长兼五团团长。坂垣师团是日本编组最早的7个师团之一,也是日本17个常备师团之一,曾创下在中国战场和70余个师先后对阵的纪录,有“钢军”之称,1940年以后改编为日军4个机械化师团之一,最为国人所知的是第19任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中将,因此该师团被国人称作“板垣师团”。八路军115师与板垣师团,在八年抗战中,可以说是一对冤家。 1937年9月,115师在山西平型关伏击了板垣师团第21旅团的辎重部队,正是这一支在板垣征四郎眼里不值一提、装备极差的队伍,在平型关下给了他迎头一棒,被歼600余人。这对板垣征四郎来说,是一种奇耻大辱。因此,在八年抗战中,板垣师团到处寻找115师报仇。后来,八路军115师东进抗日挺进纵队进入山东,开辟山东抗日根据地,在鲁西、鲁北、鲁南地区与板垣师团进行了无数次的交锋,大宗家战斗就是在那种环境下发生的。
  1939年春天,东进挺进纵队五支队进入鲁北后,以陵县为中心开展艰苦复杂的对敌斗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开辟了陵县、平原、禹城、临邑等县抗日民主根据地。据老人们回忆,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地方的民团组织特别多,几乎每个村都有,以大宗家附近为例,比较大的有于治良部(于团)、李惠亭部(李团)、十八团、高梁渣、胖娃娃、红枪会、黄沙会、连庄会等等。老人们回忆,这些民团之间,经常为了抢夺地盘而火并,但是多数民团积极抗日,是可以争取的民间抗日力量。五支队来了以后,努力的团结和改造他们,联合他们共同抗日。后来,于治良和李惠亭因为抢地盘在神头镇北火并,李团被消灭。据笔者奶奶(窦姚氏,1918-1998年)生前回忆,笔者所在的村(马老庄户)属于十八团的管辖地盘,我曾祖父的哥哥当时是五老庄户(马老、田老、刘老、吴老、白老)的村长,李惠亭被于部消灭后,带着一车细软及家眷往平原方向逃亡,经过五老地盘时被村民哄抢,李对曾祖父的哥哥未出面阻止而怀恨在心。李惠亭到平原后投靠了日本人。后来,曾祖父的哥哥因贩卖棉花在平原被李惠亭抓住,要家人带2000现大洋去赎人,曾祖父与祖父兄弟几个变卖了家产地契,凑齐钱财去平原把人赎回来。从此以后,家道渐渐的没落了。于团后来投靠日本人,因早年与十八团有矛盾,投靠日本人以后,纠集陵县的日寇、伪军攻打十八团的团部所在地鸭子庄,十八团团长战死。走投无路的十八团向五支队求援,五支队分析,认为于部已经投靠了日本人,而十八团是一支可以争取的抗日力量,因此前去驰援,在鸭子庄将于部全歼,并生擒了于治良。于治良被俘后,有意转投五支队,但愤怒的民众没有同意,处决了于治良。消灭了于团以后,十八团接受了我军的收编,后来这支军队在鲁北地区抗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根据龙书金将军的回忆录,收编十八团以后,支队五团一部又在魏龙江村支援国民党“曹五旅”部,夜袭李元寨,击毙伤日寇多人。在连续取得几场胜利以后,为避开日寇主力,经过几天的周旋,3月下旬,五支队机关及下属五团1700余人向大宗家一带转移,27日来到陵县以东的候家、大宗家、阎福楼、赵玉枝一带进行休整。当时的部署是:支队部带直属骑兵连、特务连和1营一个连驻候家;团长龙书金率团部特务连、3营12连驻大宗家,一营驻赵玉枝村,三营驻阎福楼,当时二营随肖华纵队长外出执行任务,未参加战斗。部队安顿下之后,未发现德州、平原、禹城和陵县一带的日军有异常变化,估计敌人不会有大的行动,因此放松了警惕,还在支队部驻地候家村搭戏台,请来戏班子唱戏,开军民联欢会。龙书金将军的回忆录中,写到当时虽然意识到“久驻一地易遭敌人袭拢,久走一路必遭敌人伏击”,但是没有作出具体应敌战斗方案,也导致了这场仗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
  据陵县一中历史老师温信奎说,当时是由于汉奸告密,使日本人得到了五支队在大宗家一带休整的信息。当时在冀鲁一带活动的日军部队是板垣师团。当板垣师团旅团长安田大佐知道在这一带休整的中国军队是八路军115师一部时,即痛恨又高兴,痛恨的是想起了当年的平型关之侮,高兴是有机会报平型关之仇。得到消息后,安田大佐连夜从沧县、泊镇、盐山、德州、平原、禹城等地纠集了2000余日军到陵县。为了达到一举消灭五支队的目的,日军严密封锁了消息,陵县城只准进,不许出。日军从各地结集到陵县城后,便从东门开往距五团团部驻地大宗家三里多路的赵家寨。据老人们回忆,当年日寇的战术部署是一部分日军从正西、西南、西北成扇形向大宗家展开,另一部分日军埋伏在赵家寨南北两侧,在大宗家东北方向埋伏了骑兵,日军当时作战思路是让大宗家的部队往东北方向突卫,或者在赵玉枝村的一营前去大宗家增援,待部队暴露在平原上后,再用骑兵冲杀。战斗打响后,日军从大宗家正北、东南包抄我军。第二天凌晨,在大宗家西头担任警戒的3营12连的一个战士发现了正在向我方阵地运动的敌人,立即开枪打死了一个鬼子。枪声一响,日寇便展开了全面进攻,12连仓促应战,一场血战就此打响了。
  据老人们回忆,当年参加大宗家战斗的日寇,骑兵居多,进犯大宗家的同时,又出动骑兵向正南驻闫福楼3营和支队部驻地候家包抄迂回。驻闫福楼的3营见敌人进攻的重点是大宗家的团部,派出10连向大宗家增援,战斗打的异常艰难与惨烈。笔者姐夫是闫福楼村人,其奶奶生前曾对笔者说过,建国以后修陵县至郑家寨公路,施工队曾在大宗家至闫福楼之间,发现了大量的尸骨,疑是当年为国捐躯英烈们。据老人们回忆,驻在赵玉枝村的1营得知敌人包围了大宗家团部时,立刻去大宗家增援,当部队运动到大宗家东北时,与埋伏在那里的骑兵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激战中双方伤亡惨重,我方击毙敌方指挥官旅团长安田大佐。
  根据龙书金将军的回忆,在打退了敌人的数次进攻后,终因寡不敌众,部队被迫撤到村内。撤到村里的部队,与团部特务连和10连会合后,与日寇展开了短兵相接,极为悲惨壮烈的巷战。对于大宗家战斗的巷战,老人们记忆极为深刻。据他们回忆,当年村里的街头巷尾、民宅庭院、屋顶墙头、柴垛场院均为战场,子弹打光了,就打白刃战,刺刀捅弯了,就抡枪托打。当年在大宗家村里,被炸倒的残墙断壁都处都是,弹坑一个接一个,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英烈们与鬼子的尸体,一层叠一层,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激烈的战斗进行了六七个小时以后,下午一点多钟,日寇在得到增援后,妄图以重兵炮火将我军一举吃掉,特别是当日寇知道五团团长也在大宗家时,进攻更为猛烈。为了保存实力,支队首长要参战部队迅速撤出战斗。然而当时的情况是敌人团团将村子包围,突围谈何容易。当时,我军在大宗家村内据点只剩下地主宗之敬的庭院,也就是现在大宗家小学所在处。
  在组织了几次突围失败后,部队弹尽粮绝。老人们的回忆与龙书金将军的回忆录记载的有所不同。据龙书金将军的回忆,他亲自到支队请求援兵,然后带着一个排的援兵赶回大宗家,排指导员带两个班从东北角往村里打;另一路由排长带一个班加上团部的通讯班从东南角往村里打,两路同时发起进攻,冲向村里接应困的部队,最终突破口被撕开,战士们冲了出来。而据老人们的回忆,当时的情况是团长龙书金及所剩队伍被困在宗之敬的庭院里,弹尽粮绝,已经无法再组织突围。宗之敬当场捐出一箱子弹,其熟懂枪法及当地地形的三儿媳带领大家杀出一条血路,从东北方面突围出去。在突围过程中,团长龙书金的左肩胛被子弹打穿,导致左手终生残疾。突围后,团长龙书金带着5个战士,连夜转移到鸭子庄,躲进一家农户院里夹壁墙,昏迷过去。第二天一早,户主发现他们是救过“十八团”的八路军,把他们接到家里,照顾的无微不至,后来由村长陪同把他们转移到滋镇。 1955年,龙书金被授予少将军衔,历任广东省军区司令员兼广州市警备区司令员、湖南省军区司令员、新疆军区司令员。将军晚年于广州休息,1983年离休,2003年4月逝世。 1992年,中共陵县县委、县政府请将军出面,去山东省民政厅申请拨款修建大宗家战斗纪念牌。
  在此,笔者有必要介绍一下宗之敬这个人,当年是我们当地的大地主,家大业大,为了防止土匪骚扰,他的庭院围墙修的又厚又高,围墙四周均建有哨口,易守难攻。笔者的家族那个年代是木匠世家,经常被宗之敬请去做木匠活。族里的老人们,谈起宗之敬,都非常的敬佩,老人们的口里,他算是一个开明的绅士。宗之敬有三个儿子,其中三儿媳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文武双全,会使双枪,相传枪法准确到100m开外能打穿钱上的铜钱,至今我们当地人称之为抗战时期的大宗家双枪女侠,就是她带领大家最后成功突围(据老人们回忆)。建国后,宗之敬被斗死在牛棚里,其三儿媳在赵家寨村开批斗大会时,被当场枪决。笔者的五奶奶生前曾描述过其枪毙时的情景,她对批斗及围观她的人群说:“翻身的大爷大娘,你们饶了我吧,我还有两个孩子。”然而她最终被枪毙,死时年仅32岁,留下两个孩子,一个8岁,一个6岁。宗之敬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三不知去向,老二腿被打瘸后在碱场店中学喂猪、敲钟。笔者曾试图找到宗之敬的后代,但却未能如愿。不管是谁,也无论是何党派,只要为民族存亡,为抵御外族侵略做出了贡献,都应该得到子孙后代的尊重与祭奠。
  大宗家战斗中,被我方打死的板垣师团旅团长安田大佐葬在张凤池村。每过一段时间,日军就派人去祭奠。经过周密侦察,我军决定伏击这股祭奠的日军,担负伏击任务的是地方部队十八团。十八团经过反复侦察,摸清了祭奠日军的规律,便选择了日军途径的公路做伏击点。伏击点设在盘河镇村东、汪家北,距敌人据点较远,两侧有沙丘和灌木林,路北有一个砖窑,利于隐蔽。七月的一天,大雨初霁。战士们在拂晓时刻便进入了阵地。七点十五分,一小队鬼子,还有一个中队的伪军从远处走来,当敌人走到距砖窑五、六十米的地方时,土炮、机枪一齐开火,指挥员命令号手吹响冲锋号,战士们从南北两侧冲上公路,把敌人分割成好几块。这次战斗共消灭日军32人,缴获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一个,步枪30余枝。
  大宗家战斗,是日寇进行的一次周密、突然的袭击。在敌强我弱,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军指战员不畏危险,顽强拼搏,打退了敌人几十次的冲击,粉碎了敌人妄图全歼我五支队的梦想,为奠定和开辟鲁北根据地,扭转该地区的政治和军事形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有关大宗家战斗敌我双方的伤亡及损失情况,目前公开的史料及文献资料中,均为五支队伤亡400人,击毙日军旅团长安田大佐以下官兵500人。为此,笔者曾专门与赵春万老师讨论过,赵老师解释说,当时五支队中,有很多人是参加过长征,从江西走过来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特别强,因此日本人并没占到太大的便宜。然而,龙书金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没有提及我方的伤亡情况,将军是这样写的“在我五十年的戎马倥偬中,每当回顾起大宗家之战,内疚之余,浮想联翩,战场上无数的革命英雄的伟大形象,立刻屹立在我的眼前,我对他们和鲁北人民英雄行为深表敬佩,永生难忘。 ”将军用了“内疚”一次来表达了他的心理,或许,我们能体会到将军当时的心情。
  在一个秋风萧瑟、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我又一次驱车来到陵城区郑家寨镇大宗家小学,扶摸着石碑,碑上镌刻着的一个个名子,仿佛一把把的尘刀插入我的心里,一种痛的感觉涌上心头。离石碑不远处是两排校舍,年轻漂亮的老师正在为孩子们上课,时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校园周围的农舍,笼罩在一片雾茫茫中,有几家农舍的烟筒上冒出袅袅炊烟,一幅祥和安静的画面。然而,我却在想,今天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们,他们或许每天都会在石碑下玩耍,但是他们是否会知道这座石碑所代表的意义呢?生活在这儿的人民,是否会还记得76年前这儿曾经发生过一场悲惨的战斗呢?是否会想起那些为国捐躯、客死他乡的英烈们呢?是否会想起,为了这幅祥和安静的画面,为了民族存亡,抵御外族入侵,无数的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奉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呢?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希望今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还有坐在教室里安静读书的孩子们,都应刻骨铭心的记住1937年7月7日至1945年9月3日那段中华民族的苦难史。
  微风佛面,雨丝打湿了我的头发,忽然感觉眼睛很涩,两滴水珠顺着面颊滑入嘴里,咸的……

责任编辑: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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